“那就请他当场指认,我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用那个拳头打得他胃出血的。”
张运听了哼了一声,“说你是指使,你给我狡辩这个做什么?”
“指使?他听到的?听见谁说的?那人说是我就是我?如果我随便找两个人揍人一顿,随便留个名字,是不是那个人就百口莫辩了?是不是不用审查就要关到监狱里去?”许乐脾气也上来了,冲着张运说,“张老师,这事儿我也觉得冤枉,我认为邱泽海损害了我的名誉,您的态度损害了我幼小柔弱的心情,我要求您彻查恢复我名誉。”
张运简直看许乐就像是看个刺头,“否则什么,你还想揍我一顿?”
许乐直接说,“张老师,这里是学校,不是黑社会。这是有秩序有规范的地方,如果,您作为辅导员,不能够处理好此事,那么上面还有系主任和校领导,实在不成,还有人民警察。”
张运直接拍了桌子,“你还有个学生样吗?你出去,等着处罚吧。”
许乐一听这话,知道没有再辩解的意义了,直接转头往外走,关门的时候,听见张运在后面说他有本事别回来处理问题。
许乐直接关了门。他心里有数,这事儿八成是栽赃陷害,可满宿舍谁有本事找两个人不怕闹大的打人?许乐想一想就知道,除了金哲没别人。
他先回了宿舍一趟,瞧着金哲不在,就给张高兴留了条子。这家伙跟金哲关系最好,八成有他的联系方式,让他告诉金哲,自己有急事找他,速回。
他想了想,又给曹飞打了个电话,这家伙正在难过的时候,这事儿又跟他夜不归宿有点关系,他不想曹飞更担心,就说昨晚宿舍人帮忙瞒过去了,中午请他们吃饭,让曹飞自己解决。曹飞倒也没有怀疑,说下午放学去找许乐。
办完了这些事儿,许乐就去了学校片警那儿报了案,就说同学被揍了,不知道谁干的,如今已经住院了,要求公安进行伤情鉴定。那边还挺认真,直接立了案,许乐想着上午张高兴告诉他的住院地址,直接就带人去了。
进去的时候,邱泽海还睡着呢。
屋里呼啦啦进来几个大檐帽,一屋子的人包括他在内,都挺害怕的。等着瞧着大檐帽后面跟着的许乐,他就嚷嚷起来,“你打我还不够,又要干什么?”
许乐就说,“辅导员说你跟他说,我找人打得你,我没这本事,不过我说你也不信,只能报案了。我觉得这对咱俩都有好处,你也能找到凶手,我也能洗脱罪名。你想想,别挨了打还找错了人,配合一下吧。”
那边过来的警察老张瞧着他俩挺逗,问许乐,“感情你是嫌疑人啊,真没见过这样报案的。”
许乐就一脸没办法的说,“他们都说是我干的,辅导员都不信我,让我等处分,可您也知道,我一个外地人考个北京大学多难,我没干这事儿,也不能这么忍着啊。真处分下来,我以后怎么办?”
许乐长得好,又嘴巴甜,再说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行凶的,何况又是他报的案,这老民警就语重心长的跟他说,“法子对,不过你这么弄了,你们辅导员那儿就不好看了,你还是服服软给他个台阶下!”
许乐知道这是肺腑之言,不过他心中有底,才敢这么做,所以倒也不担心,但还是谢了老张。邱泽海虽然不喜欢许乐,可这年头,是个人都害怕警察,也不敢不说,就把那天的事儿倒豆子似得,连他怎么听来的许乐的名字,都说了。
等着记录完毕,许乐就送走了警察们。邱泽海就变了脸,冲着他说,“你别以为做了这副样子,我就相信不是你了。你等着吧。”
许乐一副你白痴的表情,冲他说,“那你也等着吧,别把那心眼就放在坑同学几百块钱上,那点子钱对你来说比天都重,对我们来说,不过是花点钱长个教训看透个人罢了,合算的很。”
说完,许乐就走了,回到宿舍,才不过中午,金哲那小家伙已经端端正正坐在宿舍里了,一小脸的紧张。一瞧见许乐进来,就猛地跳起来,冲着许乐问,“你没事吧。我听高兴说啦,邱泽海说你打了他,辅导员找你谈话了。”
张高兴在旁边拍他脑袋,“叫三哥,要不叫高兴哥,不准叫名字。”
金哲挤了挤眉头,没吭声,还是紧张的盯着许乐,跟他说,“我……我有事跟你说了,咱们能出去聊聊吗?”
许乐原本就想找他,也就顺水推舟点了头。
金哲就跟受了表扬的小孩似得,表情一下子松缓下来,连忙扯了围巾戴上,带着许乐往外走,“咱们去后门吧,那里有家咖啡馆,你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吃啊。”
然后就特别殷勤的看着许乐,像是犯错了的小狗。张高兴在后面吃味,“我对他挺好啊,也没见他请我。”
可金哲压根就没看他,一路上小心翼翼的在前面走一步回头看一下的带着许乐走进了那个咖啡馆,好像怕他丢了一样。等着坐下了,他又殷勤的点了东西,忙里忙外的,许乐只是想让他带句话,又不想跟他太近乎了,就直接问了他,“你什么事?”
金哲的动作就一下子停了,肩膀也耷拉下来了,像是认错似得对许乐说,“那个……那个邱泽海,其实,其实……”
他就说不下去了。他原本想要雪中送炭,结果直接把人给烧了,这事儿怎么想都不好意思,许乐瞧着他那样心里就有数了,直接就说了出来,“你找人教训邱泽海,不知道怎么回事扣到我头上来了?”
金哲就一脸惊讶的看着他,“你怎么也这么聪明啊?”
许乐接着问,“你让谁帮的忙?”
这事儿金哲哪里敢说,他为难的说,“甭管找谁帮的忙,反正是我错了,我给你惹麻烦了,你放心,我绝对处理好,不让他们为难你。”他想了想,终于小声的叫了一声,“g……哥,我不会做对你不好的事儿的。”
那声哥其实让许乐还有点振动的。当年柳芳出现,想尽办法抢他的肾的时候,许乐不是不恨那个享受了所有母爱的孩子。
直到大学开学,金哲出现。许乐才发现,他其实没那么恨。柳芳收到了惩罚,金哲当时不过六岁,什么也不懂。无论是恨一个已经烂了心肝的人,还是恨一个懵懂的孩子,其实都是在惩罚他自己。他毕竟还是要过自己的生活的,不能永远活在仇恨中。
所以,他坦然面对了金哲,只是跟他保持距离。
如今金哲喊他这声哥,他不是激动,只是想,这世上有多少成年人们的自私算计,结果波及到了孩子身上。金哲再好,他再渴望亲情,两个人也不会真的成为兄弟了。
所以,许乐拒绝了他,“我不是你哥。我有两个弟弟,一个叫曹远,一个叫曹平。”
金哲的脸上自然出现了难过的表情,眼泪忍不住的就掉了下来。
许乐叹口气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就当是普通的室友就可以。我找你是让你给替你办事的人带句话,告诉他,那些挑拨离间诬赖人的手段少用,我报警了,而且有目标是金家人指使的,找到凶手很容易。不要打老鼠碰破了玉瓶,得不偿失。他应该知道怎么办?”
说完,他就起了身,掏钱付款,离开。
咖啡店的橱窗中,瞧着许乐远去,金哲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一滴滴的落在咖啡里,成了涟漪,他抹着眼睛骂着,“又不是我的错,你们为什么都不要我!”
而许乐心里也难受,他说是不跟金哲牵扯,可利用的,还不是对方对金哲的看重?
☆、第109章
也不知道金哲如何跟那个人说的,第二天一早,已经有人在派出所自首了。
这两个人是旁边大专区的学生,今年大三,自称是张先锋的老乡,偶尔听他说起邱泽海的事儿,觉得他太过分了,哪里有别人帮忙不但不感恩,不还钱,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打人的。他们就是觉得很生气,想要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对错。
他们没想着打得这么厉害,不过两个人也认了,说是愿意赔偿医药费,不过要求钱先还张先锋宿舍的人,省得他拿过去又自己揣兜里了。
又说许乐的事儿,那两个人嗤笑着说,“什么许乐,我们不认识,我们那天的确聊了两句才走的,不过没说过什么乐不乐的,我们说的是回宿舍晚了,谁知道他听成什么?”
许乐知道这事儿的时候,都已经处理完了。
这两个人毕竟还是学生,再说也是出于好心,又主动自首,愿意赔钱,派出所就没有再往下查,而是交给了学校。
当然,这都是金哲传话给他的。
学校里处理完那两人,又过了两日,系主任这才让同学传话过来,叫了许乐去。别人还好说,传话的时候金哲也在,这两天自从许乐跟他聊过后,他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天天杵在宿舍里不回家,又不肯多说话,一屋子的人都快愁死了。
瞧见金哲跟在许乐身后,张高兴就偷偷拉他一下,“系主任叫他,你别过去了。”
金哲摇摇头,“我去看看。”
说完,就又多跑了几步,跟上去了,张高兴没法子,他许是在家当惯了老大的缘故,对金哲很有些疼惜弟妹的感觉,又怕他吃亏,只能也跟了上去。
许乐对这个小尾巴没表示欢迎,但也没表示不欢迎,一行三人就这么进了系主任赵晓生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沙发上,还坐着个人,是辅导员张运。
一见许乐敲门进来,张运的脸色就不算好看,尤其是后面还跟着两个人。
张高兴还算上道,一进来就说,“赵主任,让邱泽海还钱的事儿,我们宿舍都有份,所以我和金哲,就当代表过来了。”
赵晓生倒也没说什么。别人不认识金哲,他怎么会不认识呢?当时金澈就是走了他的门路,把金哲安插在了413。他指挥着几个人说,“坐!”
等着瞧着都差不多了,又问了一通学习累不累,功课跟得上吗?不能放松的闲话,然后才冲着许乐说,“许乐,邱泽海那事儿已经处理完了,是两个大三的学生做的,跟你没关系。今天叫你过来,就是跟你说明一下,也让你放了心。”
许乐就问他,“那处分我的事儿?”
赵晓生就笑了,“跟你没关系,当然不会有处分的事儿。”他叹了口气,一副队伍不好带的表情,“你们辅导员还年轻,刚毕业,没什么经验。在处理这个问题的上面,很有些不妥当的地方,态度太急躁,又没有潜心调查,武断的就做出了判断。但你也要理解他,他也是为了你好,替你着急才说这话的。我已经批评过他了,以后好好注意工作方法。张运,以后这种错误不能再犯了,听见没?”
张运就在那儿怂着脑袋说,“听见了。”
显然,这就是赵晓生给许乐的答复。这也符合这时候人们的心思,纵然张运错了,许乐受冤枉了,可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学生,天生就有身份的差别。何况,张运还要管理他们四年,怎么也要保全他的面子。
许乐对这个也理解,县官不如现管,他还要生活四年,不想弄得很僵,澄清错误就可以了。于是点点头,就站起了身,准备离开。
没想到这个时候,金哲却突然冲着赵晓生问了嘴,“这就完了。”
就这一句话,赵晓生脸色倒是没变,话音却变了,“怎么会?张运,你态度不好,总归是错了,道个歉吧。知错就改不丢脸。”
张运那张原本就不怎么高兴的脸,这下子变得更难看,只是八成也顾忌着赵晓生不敢得罪,只能站起来,冲着许乐说了句,“那天是我态度不好,对不起。”
金哲还不干,冲着赵晓生问,“就态度不好吗?他一点都没查明白,就乱下结论,诬陷许乐,要在国外,都可以告他诽谤罪。这是人家出来自首了,如果没人自首呢,许乐就真要受处分了吧,他背了处分,大学毕业怎么找工作,以后日子怎么过?你一点点不负责任,有没有想过,会对人家一辈子造成影响,你压根就不符合当个辅导员。”
金哲越说越气,小胸脯都一起一伏的。张运脸上的不服气也越来越严重,当金哲最后一句话喊出来的时候,他终于受不了,冲着金哲喊,“你懂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他夜不归宿还有理了。他对我说的那番话还有理了,学生会这么对辅导员说话吗?”
金哲一听更气了,跳着脚就想跟他理论一码是一码的事儿。许乐连忙跟张高兴拦住了他,那边赵晓生也训斥张运,“你的脾气,脾气要收拢,这么暴躁,怎么做学生工作!我看你还是把工作交给小李,好好反省一下吧。”
张运顿时泄了气。
就这样,许乐扯着金哲一路出来,他还有些不服气。张高兴在后面跟着喊,“他还小,又是替你打跑不平,你别怪他,有话好好说。”
许乐就一把甩开金哲的袖子,他心里其实也知道,金哲这是向着他,这孩子跟他想的一点都不一样,跟他的妈妈不一样,跟金家人也不一样,单纯的像个小傻子。他不是生金哲的气,看着张运吃瘪,他也舒坦,只是,他生自己的气,承了小傻子的情。
他往前走,金哲就在后面追。
已经十一月了,昨天夜里刚下了大学,路上的雪化了又结冻,特别的滑。金哲在后面追着,就摔倒了,张高兴心疼的跑过去扶住他,训斥他,“他不愿意理你,你就不能有骨气点啊。你摔着不疼啊,不过,你跟许乐什么过节啊,他平时挺好说话的啊。”
金哲不理他,只是爬在地上使劲的冲着许乐的背影喊,“哥,哥,我摔疼了,哥,我手都破了,哥,我的病还没好,感染了怎么办?哥,我错了,我都听你的,你就不能要我吗?”
许乐的脚就停住了,他忍不住的回头看,小傻子就扑在地上,不肯起来。张高兴在他旁边喊,“许乐,不带你这样的,快点过来,你不过来,金哲不起来。快点,这天多冷啊,别冻坏了。”
许乐的脚向前试探了一下。
金哲又可怜巴巴的喊了声,“哥……”
这会子不是理直气壮似得了,而是夹杂着无限委屈。许乐那脚就这么迈出去了。
金哲顿时就高兴了,顺杆爬要求许乐背他,“我摔疼了,走不了了。”许乐就不肯动,两个人恨不得在路上站成两座雕像,还是听出点两人关系不对的张高兴出来打圆场,蹲在金哲面前,“我背不比他好?他瘦的跟小鸡仔似得,背上肯定都是骨头,硌死了。我肉多多啊。”
金哲却没理会他,自己爬起来,小心翼翼去签许乐的手,许乐有那么一刹那想要抽开,可却没了机会,熊孩子金哲用两只手攥住他一只手了。
两个人就这么以拉扯的方式,又跑到了上次说好的后门咖啡馆。张高兴原本准备走,可许乐怕到时候谈的不好,金哲没人管,就让张高兴跟着了,专门让他在另一桌点了吃的等着。
就剩他俩人了,许乐这次说话就比上次直接点,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就想认个哥哥?”
金哲连忙点头,然后才说,“是,我知道你存在的时候,特别高兴。我同父异母的哥哥叫金澈,不过我出生没多久,他就过继出去了。后来我六岁生了场病,等我去年回国后,才发现,妈妈进了精神病院,爸爸常年不在家,我家一个人都没有了。我在国外治病只有保姆陪着,回家来了,依旧只有保姆陪着,我还想去找金澈的,可有人的时候,我只能叫他三哥。后来我听说,你上学来了,就让三哥帮忙,安排到宿舍了。”
金哲的话让许乐有些诧异,这其中显然省略了很多东西,譬如,他与金家的关系。许乐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的?”
“爸爸告诉我的。爸爸说,妈妈做了些错事,你生气了,把她关进精神病院了。”金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就低落下来。“哥,妈妈有错,我替她还行不行。她毕竟是妈妈啊,我不知道她做错了多少,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会很努力还的。我不敢求你放了她,但你让我去看看她好不好,我想她了。”
许乐叹口气,知道金成雁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肯定没跟金哲说实话。他抬头看着眼前的小傻子,这家伙恐怕还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金哲仿佛知道许乐的顾忌,他小声地说,“哥,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就不在了,你别不理我。”
说,眼前的小家伙真的太可怜了,而且说真的,打内心里,许乐一点也不讨厌这个护着他的孩子。不说,就那么认了这个弟弟,他怎么对得起自己糟的那些罪?怎么对得起养育他的曹家人?
外面不知道何时又飘了雪,雪花特别大,飘飘荡荡的落下来,掩住了地上的泥泞。
对李桂香、对罗山、对柳芳都能狠下心的许乐进退为难了。
☆、第11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