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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还坐在堂屋里。父亲抽着烟,母亲剥着花生,却不吃,攒在碗里。不知母亲剥了多久,碗已经满了,地上一堆花生壳。他们也不说话,各干各的事。
    刘珂走过去,叫他们:“爸,妈。”
    父亲瞥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起身,拄着拐杖,走了。
    刘珂张了张口,终究说不出什么,停了会儿,才走到父亲原来坐的位置,坐下。
    母亲一捏一个花生,没看她,问:“叶沉人呢?”
    “我让他在我房间睡了。”刘珂拈了两粒花生吃,“他怪自己,觉得是他搞砸的。”
    母亲“哼”了声:“当初你爸截肢,这些邻里乡亲的,不也这样?可你控制不住他们的碎嘴。你要是当真了,窝心的还不是自己?”
    “我知道。”
    “让他别有心理压力。”
    刘珂笑了:“肯定的,不然万一他撇开我跑了怎么办?”
    “你倒还有心情开玩笑。”听她这样说,母亲心里也轻松了许。
    “难不成哭吗?屁大点事儿。”
    母亲说她:“送你读了这么多年书,还为人师表,说什么脏话。”
    刘珂好歹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仍被母亲训,实在是没面儿的事。刘珂悻悻的。
    母亲挥挥手,“你也去睡一觉吧,别在这碍我的眼。”
    刘珂“哦”了声,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从碗里抓了把花生,边走边吃。母亲失笑。
    重新回到房间,叶沉却没睡。假肢倒搁在了一旁。
    “怎么不睡?等我?”
    “嗯。”
    刘珂喂他吃花生,他慢慢地嚼着。刘珂说:“跟我妈聊了,没关系。她和我爸风风雨雨都过来了,这点事没什么扛不住的。”
    “嗯。”叶沉拉她坐在他左腿上,抱着她。
    “她还让你别有心理压力。”
    “嗯。”
    刘珂笑:“你倒回点别的呀。”
    “……”叶沉不知道说什么,憋了半天,说,“睡觉吧。”
    两个人躺在床上,却不太睡得着。叶沉是装着心事,饶是刘珂劝慰了他,总有挂碍在心,许是过段时间便好了;刘珂则是没甚睡意。
    偶尔传来一两句吆喝声,或是鸡鸭鹅的叫声。这时的静谧,与一个多小时前的热闹喧腾形成鲜明对比。
    刘珂抻长腿,压在他腰上。叶沉揽着她的腰,脸搁在她肩窝上。
    “过几天,我又得回梓乡。”她摸着他的头发。
    “嗯。”
    “又有很长时间,见不到你了。”满心的不舍,现在只想多缠绵一会儿。
    “得了空,我就来找你。”
    “别。大老远的。”想见是一回事,他要奔波疲劳又是另一回事。她说:“上半年没长假,暑假我回来。”
    “住你家?”
    “不然呢?”刘珂说,“没结婚,我总不能和你爸妈住。”
    “也好。”
    刘珂拍拍他的脸:“我不在,你在学校里,不准勾搭其他女生。”
    “她们看不上我。”
    “怎的看不上?你差哪儿了?”
    “差缺腿。”
    “现在不同你刚上高中,外面的女孩,如豺似豹得很呢。”她想起岳斐菲。若关翔是个残疾,她未必会撒手。
    “听你的。”叶沉蹭了蹭她的下巴。
    “叶沉,”刘珂抬起他的脸,脉脉地看着他,说,“亲我。”
    叶沉照话吻住她的唇。两人在被窝里摩擦着,温度逐渐上升。好半晌,他起了反应,才放开她。
    她看着窗玻璃上蒙的雾气,说:“在家不行,不隔音,爸妈听得见。”
    “嗯。”他闷声应着。
    刘珂笑:“带了安全措施来没?”她压低声音,“夜深了再做。”元宵过去后,两人要异地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想浪费这短暂几天的相处。
    “带了。”他补充,“两盒。”
    “那你争气点,用完,别浪费掉了。”她的神情活像酒吧里四处寻猎的妖女。
    *
    快到傍晚时,风言风语已传了过来。
    说刘珂新男友是个残了两条腿的,比刘珂她爸还惨;还有说,叶沉比刘珂小了很多,估计大学都没毕业。后者,并无人透露给那些个亲戚,许是他们揣测出来的。
    流言一经过发酵,便会衍生出各式各样的模样。千百张口传来的话,不仅失了实,且带了戏剧色彩。在餐桌上聊的关于叶沉的话,被编排,被捏造,有板有眼的,当事人都快信了真。
    母亲没说什么,照常做着晚饭。
    因算是不正式订过婚了,任人怎样说,也拆不了这桩婚,只为刘珂家增添了谈资罢了。
    刘珂与父母皆不气,气的是叶沉。他想不到,在这狭窄的村落,是非传得这样快,也这样狰狞,几乎是张牙舞爪的。
    晚上,刘珂打了盆热水端回房里,两人一块儿泡脚。
    刘珂弯腰,用手舀着水,往两人腿上泼。
    热气氤氲。
    叶沉拉起她,说:“你老像是在服侍我。”
    “怎么了?”刘珂挑眉,“不该是女人服侍自家男人吗?”
    “什么年代了,你好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怎么还被封建思想影响?”叶沉也是心郁,说话有点口不择言。
    “哟,倒教训起我来了?”
    “我没这个意思。”叶沉懊恼,对她说了重话。
    刘珂倒没跟他较真,“下午同你讲了,我以为解开你心结了,为什么晚上又闹起了脾气?”
    叶沉垂着眼,道歉说:“对不起。”
    “他们说他们的话,我们过我们的日子,谁也妨不了谁的事。”叶沉是这样的人,容易自己钻进自己的死胡同。刘珂耐心开导他:“我照顾你,不是因为你比我小,更不是因为你残疾,只是我爱你,所以我乐意,你懂吗?”
    “嗯。”
    刘珂说:“王尔德说,心生来就是要碎的。然而人心是易碎品,却不是不可修复品。心碎了,我替你修;心空了,我替你填。可心要是没了,人就彻底空了。”
    叶沉眨了下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泪滑过之处,一片冰凉。未滴落至地,那滴泪已蒸发殆尽。
    速度快得,刘珂甚至都没注意到。
    “刘珂,真的,很感谢能认识你。”
    刘珂笑:“我上午对李恭说,我运气好,才认识了你;晚上你便说了这句话。倒是默契。”
    “感觉对你说‘谢’字,就是对不起你。”
    “所以,什么都别说。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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